曾看到过这么个脑洞,如果真的存在外星文明,他们在俘获地球后,人类将会被“圈养”起来,在动物园内做展览。毕竟对外星人而言,人类可没什么利用价值,只能满足一下好奇心了。
“人类动物园”,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在历史上,人类还真对自己的同类做过类似的事。
1905年,比利时列日世博会上的一个土著人村庄。图源:P. BLANCHARD/Collection Groupe de recherche ACHAC
西方人像圈养动物一样把土著人关在栅栏里,在特定的园区供观赏。而这类人类动物园,还在欧美各国遍地开花,异常火爆,无数原住民被虐待至死。
直到1958年,最后一个人类动物园观赏点才得以关闭。但距今不过半世纪,这段黑暗的历史就几乎被忘记,很少被提起了。
1906年,一名菲律宾女童在栅栏内被围观。
这一切,还得从欧洲人的殖民扩张说起。自从在亚洲和美洲新大陆遇到各种奇珍异兽和稀世珍宝后,欧洲人就开始修建动物园,炫耀性地展示着世界各地到来的动物。
但只展览动物,很快就无法满足他们对“宝物”的渴望了。
15世纪,著名航海家哥伦布就首次绑架了旅途中遇到的土著人,并将其带回欧洲。当时,这些土著人就为哥伦布赢得了众人“惊讶得瞪大双眼”的最高赞誉。
而人类动物园的罪恶先河,则是由文艺复兴时期美第奇家族一手打造的。当时,他们就在梵蒂冈建了一个超大动物园,并将各个不同种族的土著人与其他野生动物关在一起。巅峰时期,美第奇家族收藏的各个人类种族就会说超过20种不同语言。
美第奇家族
不过,那时候的人类动物园还不成气候,罕见且私人,不会大规模展览。但随着殖民扩张,许多商人却从血腥味中嗅到了商机。“土著人”被一船船地运往世界各地并关栅栏内,忍受着西方白人居高临下的打量和嘲弄。
而从18世纪起,这些靠展览不同种族人类谋利的动物园也开始走向大众化。当时,无论是乡绅贵族还是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只要是个白人都能从这些“落后的原始人”身上找到一种优越感。
1927年,索马里人群中骄傲的卡尔·哈根贝克(Carl Hagenbeck)
而在那个没有电视、互联网和旅游业的年代,人类动物园也成整个西方世界最热门的消遣方式之一。
例如,珍稀人类经纪人卡尔·哈根贝克(Carl Hagenbeck)在1908年的自传中就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仅10年时间,他就凭一己之力将900多名土著带到了美国和欧洲进行展览。而从1870年至1940年之间,则有超过十亿人次蜂拥而至,观看过此类展览。
1904年,一群菲律宾土著人在美国圣路易斯世界博览会上展出
为了观赏体验,西方人会为这些土著人建起一些“土著村落”。里面除了住着原汁原味的土著部落外,连植物引进、建筑风格都几乎按照原地一比一复刻。而在这种人造的村落旁,也会贴有各种标签以介绍这一种族,如产地、外貌特质、衣着、风俗等。
力求还原,这些土著人还被要求定期“表演”一些特殊的风俗、舞蹈或仪式等。有时候,在栅栏外参观的“文明人”甚至还能投喂食物。为了看清楚这些异族人的身体特征,一些土著人更会被迫全裸示人,即便那是寒冷的12月份。
此外,这些土著们就像是一件物品,会被多次转手售卖,生活质量堪忧。原本就生活在新大陆或其他地方已经与世隔绝千万年,土著人的免疫系统很难抵御旧大陆的细菌和病毒。
所以与欧洲人近距离接触外加生活环境的恶劣,都让他们很容易被感染,患上麻疹、天花和肺炎等流行病死亡。而很多时候,流行病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一个部落的土著人。
南非少女萨拉·巴特曼(Sara Baartman)就是这段黑暗历史中最著名的例子。1789年,萨拉出生于现今的南非东开普省,属于科伊科伊族(Khoikhoi)。
殖民扩张让她所在的部落陷入困境,她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亡,只留下她孤身一人沦为奴隶,在一个荷兰家庭做家仆。
但很快,萨拉突出的身材就引起了其他白人的觊觎。因为遗传,脂肪堆积使萨拉拥有一个硕大的臀部和下垂裸露的生殖器。在那个年代,她与众不同的外型简直就是奴隶贩子的摇钱树。
于是连哄带骗下,萨拉就被卖到了英国伦敦,终日被关在兽笼里,以满足白人猎奇心态。
为了让观众更清晰地看清楚萨拉的身体,主人会强迫她赤身裸体又或是穿着极少布料的紧身衣展示自己。而愿意花大价钱的贵宾,甚至还能让萨拉到家来开私人展览,并允许客人触摸她的身体。
在英国“巡演”了4年后,观众们就开始对萨拉的臀部感到厌倦了。见无法从萨拉身上捞到更多的钱,主人转手就把她卖给了法国的驯兽师。换着地方,萨拉依然被迫无休止展览自己的身体。而在马戏团里,萨拉还要匍匐着身子装成一头猛兽,然后再表演被驯兽师驯服的把戏。
过度的劳累让她的身体日渐虚弱。从第一次展览开始,仅仅6年,萨拉就受尽折磨后离开人世,年仅26岁。
死后,她的遗体还以“科学”之名被解剖。当时的人类学家就将萨拉与母猩猩作对比,试图找出黑人更接近动物的证据,而他们最终还得出结论认为萨拉是动物与人类之间的纽带。
但实际上萨拉聪慧过人,语言能力佳,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荷兰语,英语也不算差。尽管如此,萨拉的生殖器和头盖骨还是被做成标本保存在博物馆,成为了种族主义者的“论据”。直到2002年,她的遗体才被送回南非,入土为安。
被堂而皇之地展览,萨拉身上其实有着两个属性,一个是“异常”(对应着“正常”)、一个是“野蛮落后”(对应着“文明先进”)。
在19世纪,与萨拉一同被展览的,还有很多身体有残缺的人,俗称畸形秀。但越发展到后期,这类专门展览“野蛮落后”土著人的人类动物园,就自成一格,与畸形秀彻底分家了。
而西方人还美其名曰“人类种族博览会”(ethnological expositions),认为这对大众具有教育意义。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像是一个“人类动物园”。而这种土著展览的立场,本身就充满了偏见和歧视,可以说是殖民合理化的绝佳广告。
人种博览会的画册海报,会将黑色与猩猩做对比
除了由金钱催生的珍稀人种经济外,人类种族展览更与殖民主义有着密切而直接的联系,主要由在殖民地进行贸易的实业家和商人、殖民地的行政官员和传教士协会培养起来的。
随着欧美各国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建立殖民地,西方白人就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是至高无上的民族了。而当时,时代局限性很大的体质人类学和人种学更是蓬勃发展,人类直接被划分为三六九等。
从本质来说,宣传“土著人都是野蛮人”的思想是殖民帝国赢取大众好感与支持的一个重要手段。这能让大众认为殖民扩张是在教化这些野蛮人,给他们带去和平、幸福和文明,让殖民扩张、种族剥削乃至种族灭绝合理化。而几乎每征服一处殖民地,殖民者就会将当地原住民运往欧美国家展览。
1910年,24名台湾原住民赴伦敦日英博览会
自1851年,世界博览会就成了展示现代工业文明、前沿科技科学、文化景观的重要场所。而在世博会上,“人类学馆”更是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
曾主持过世博史上规模最大“人类动物园”的美国负责人麦基(William John McGee)就明确地点明了展馆的中心思想,要用“生活在原生环境的活人”表现“人类由黑暗原始到高等启蒙、野蛮到文明…的历程”。而从世博会发型的宣传手册,也能看出浓重的政治含义。
世博会发行的宣传书籍插图“人的类型与发展”(Types and Development of Men),画中智慧女神高举火把,照亮蒙昧的原始人。而周边则显示了“史前人”位于最低端,之后依次是布须曼人、阿伊努人、尼格罗人、印第安人、阿拉伯人、中国人、土耳其人、印度人、日本人、俄罗斯人,最高等则是欧美人。
被关在栅栏内的土著人,需要给大众展示的正是他们的“落后”、“原始”和“野蛮”。但这种“文明”与“野蛮”的对比,往往是被无限夸大的。在人类动物园内,土著人展现的并不是他们原本的生活状态。
例如在世博会上最受关注的一个土著村落,便是来自菲律宾的伊戈罗特人(Igorrotes),他们被认为是文明程度最低的种族之一。为了迎合大众对土著人的刻板印象,经纪人们杜鲁门·亨特设计了大量虚构的戏剧性情节。
伊戈罗特人穿着缠腰布,背着手鼓表演着战舞。
例如,伊戈罗特人有在特殊场合吃狗肉的传统,他们认为吃狗肉能让人变成强壮、勇猛的战士。但在人类动物园内,伊戈罗特人几乎每天都会被要求表演当众猎狗、杀狗、烹狗、吃狗的一系列活动,以引起西方游客的反感情绪。
有时候为了增加戏剧冲突,亨特还会放出某处居民丢失了宠物狗的假消息,就是想让大众误会伊戈罗特人。
伊戈罗特人表演杀狗
伊戈罗特人围坐在一起表演吃肉
此外,伊戈罗特人的猎头仪式(headhunting)也被夸大了。这让人们认为伊戈罗特人随时随地都会攻击猎杀他人以取首级。
而为了突显土著人的“原始”和“野性”,管理员还会往土著人的笼子里乱丢骨头,营造出一副他们还会吃人的感觉。
除了被直接绑架,当然也有不少土著人是自愿加入,又或是说被连哄带骗地带到欧美等地展出的。
做珍稀人类展览生意的逐利商人,一般会给土著人一定的报酬,并以增进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和让世人认识自己民族等说辞,引诱他们远赴他乡。很多土著人也是到了当地,才发现这和原来说的并不一样。
刚果的俾格米男孩奥塔·班加(Ota Benga),就是以为能过上好生活,才愿在1904年随恩主来到美国参展。
奥塔·班加,他们部落有将牙齿磨尖的习俗
因为身材矮小,班加经常会被要求和猩猩一起表演。除了拉弓射箭之外,他还要表演高超的爬树技能,甚至被迫与红毛猩猩表演摔跤。虽然他心里总有一些不太情愿,但参展轻易就能获得不少的报酬,还算能忍气吞声。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人权组织活动开始频繁,他们对这类人种展览极其反感,并多次发文批判。不久后,班加就丢掉了工作。
班加以为自己应该可以找到另一份正常的工作,融入社会,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他曾经在一家烟厂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因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又十分擅长爬树,同事们还是会嘲笑他是猴子,是原始人,不该在美国出现。而在异国他乡,班加只能忍气吞声。
班加(左二)和他的族人在美国圣路易斯
日复一日,班加最终还是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待遇,想要辞职离开这个所谓的自由国度,回到非洲老家。但很不巧,一战爆发,航线关闭,班加最终在1916年饮弹自杀。
其实,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类动物园直到1958年依然存在。那一年的比利时布鲁塞尔世界博览会,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邀请”到了598名非洲刚果人参展,共有197个家庭。
1958年,比利时布鲁塞尔世界博览会
当时,这些刚果人也自愿参加,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去做“文化交流”的。但实际情况却恰好相反,他们依然是被隔离在栅栏里面,为欧洲人表演。其中一些还被要求发出像猴子一样的叫声,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而西方游客也真像在看猴子一样,向他们扔香蕉和花生,并肆意地嘲笑。
最终,无法忍受这种不尊重和侮辱的刚果人,愤然收拾行囊回国。而下面这张“白人贵妇喂黑人女孩”的图片,正是在1958年布鲁塞尔世界博览会上拍的,这在当时引起了大众的极度反感。
当时,比利时仍统治着刚果。但很快,刚果就独立了。而1958年在世博会上的被展览的同胞,显然坚定了刚果人民争取独立的决心。
恰逢,一批刚果知识分子被比利时政府邀请,以客人的身份参观博览会。而其中一位还是著名的政治人物帕特里斯·卢蒙巴。
他在返回非洲后,便开始加大力度推动了刚果民族运动,要求非殖民化。两年后的1960年,由卢蒙巴领导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宣布脱离比利时独立,卢蒙巴成为该国首位总理。
1958年,比利时布鲁塞尔世博会上的白人小孩和黑人小孩。 图源:R. Stalin (Inforcongo), 1958, RMCA Tervuren
不过,终结人类动物园的并非完全是人类的觉悟。而是在第二次世界后,公众的注意力开是转向地缘政治冲突和经济崩溃。与此同时,电视也取代了马戏团表演,成了首要娱乐方式,土著人表演不再流行。
游客从车窗给加洛瓦人妇女食物
而时至今日,“人类动物园”也并未真正消失,而是改为小范围的旅游参观。例如在印度的加洛瓦人(Jarawa)保护区,就已完全沦为一个旅游景区,每天都有数百名好奇的游客进出。
在这里,原始部落依然是最大的卖点。这些土著人唱歌、跳舞娱乐游客,一些女性甚至裸身表演,以换取游客的打赏。而这和大型野生人类动物园,其实也没有本质区别。
Human zoos, also known as ethnological expositions, were a colonial practice of publicly displaying people, usually in a so-called “natural” or “primitive” state.
They were most prominent during the 19th and 20th centuries.[3] These displays often emphasized the supposed inferiority of the exhibits’ culture, and implied the superiority of “Western society”, through tropes that depicted marginalized groups as “savage”.
They then developed into independent displays emphasizing the exhibits’ inferiority to western culture and providing further justification for their subjugation.
Such displays featured in multiple colonial exhibitions and at temporary exhibitions in animal zo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