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航局很快就宣布了新一轮的熔断和取消措施——80%从德国转机回国的航班都停了,我准备订票的那两周只剩一个航班能飞,整个12月份买到机票的希望都十分渺茫。
整个12月从法兰克福到中国预计可飞的航班寥寥可数
有人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人还在钱没了;而我呢,人能回国了,机票没了。
那几天满脑子都是刷机票的事,我晚上梦见我们一家好不容易买到了票,却没赶上从班加罗尔去法兰克福的那趟航班,梦里满心的绝望和懊恼——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正在恼恨自责之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票代,从支付宝里借了两万块钱,交了订金让他们帮我刷票。票代给我的报价是成人37000块,商务舱加28000,婴儿10000块,不能退改。照理说国际航班婴儿票的票价应该是成人票的10%,之前另一个票价报的是3900,明显贵了好多。但我完全顾不上讨价还价,只要他们能刷到票,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我反复叮嘱票代,就算只有65000一张的商务舱我们也走!我是如此渴望能刷到12月13号的机票,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庆祝馒头的第一个生日……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连商务舱都买不到。
回国的花费无疑是巨大的,我被抓的时候微信钱包里面有两万多块人民币,关在集中营期间的3个月虽然没发文章,仍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朋友的公众号赞赏,加在一起也有大几千。但微信钱包里的钱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动用的,因为开通了我父母的亲属卡,他们在国内的日常微信支付会从我这里扣钱。印度家里的现金和我太太的印度银行卡里加在一起有三十多万卢比(约合三万人民币),这点钱用于印度的日常生活开支可以花一年,但相比回国的费用只是杯水车薪,连一个人的机票钱都不够。我做了个全家回国的预算,算上检测、机票、酒店隔离等各种费用,估计最少也要花9万;如果不得不买商务舱的话还得再加五六万。
如今我显然已没有了别的选择,无论机票是否在我的承担范围内我都必须尽快回国。知道我呆在集中营里的都是一些最知心的朋友,他们主动来问我经济上是否需要帮助,纷纷表示愿意解囊相助。这些朋友几乎全部是写了公众号之后认识的,与我素未谋面,令我十分感动。我一直说,写公众号最大的收获正是朋友,落难之际这个朋友借一点,那个朋友借一点,再加上支付宝里借一点,也就把机票钱给借出来了。
公众号上长期以来支持我的读者朋友正是我的底气所在,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知道一旦自己归国后将这里的事情公布出来,就会得到公众号上读者朋友们的帮助——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底气,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承受如此昂贵的机票,无疑会让本不富裕家庭雪上加霜。
刷票期间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在航班尚未熔断之前,印度每周有四趟能从德国转机回国的航班,三趟从德里出发,一趟从班加罗尔。我申请线路时,拉维只让我注明从班加罗尔出发,没让我加上德里。那时班加罗尔的航班线路还很稳,而我们一家也确实从班加罗尔飞最方便,于是就按拉维说的写了;然而等到申请批准时,整个12月份能够从班加罗尔出发回国的航班都熔断了。
我当时跟拉维说了这个情况,告诉他现在只有从德里走的票,他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同意了我订票——因为押送我去班加罗尔要比去德里方便得多。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口气听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说你那时候申请的是从班加罗尔走,现在你改从德里走不合规定啊!
我一听就急了,不是你说我可以订票的吗?我现在订金都付了在让别人刷票,你同意我订票的聊天记录还在呢!然后他支支吾吾说你那时候申请的是班加罗尔,所以最好还是从班加罗尔走……但他并没有明确说我不能从德里走。
后来晚上我发了消息给他,把目前的情况详细讲了一下:班加罗尔出发转机的航班都被取消了,现在能买到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容不得挑肥拣瘦,直接了当问他到底能不能从德里走。
他又支吾了好一会儿,挤出一句话:有个条件(one request),我们需要派两名警察陪你从金奈去德里……我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跟他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支付护送的费用。拉维一听,所有的犹豫和为难顿时烟消云散,直接撂下一句话:赶紧订票!
我真是被搞得哭笑不得,要钱就早说嘛,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我只愁你们太高风亮节钱送不出去,你肯收钱我也放心啊!让你们接下去办手续的时候多多尽心尽力,别再给我节外生枝。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印度人的欺软怕硬,我前面讲到的那个尼日利亚人,叫嚣着要杀人放火,最后印度政府出钱买机票送他回去;我这种跟他们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他们则会得寸进尺连押送的费用都让你出。这让我不由猜想,这帮孙子遣返我回国可能真的可以从政府那里得到一笔本来应该给到我的经费……
世界依然是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旦让人发现你有着某种迫切而强调的诉求,就会有人来趁火打劫,他们知道你别无选择,可以坐地起价。票代如此,押送我的警察亦是如此……当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上时,你只能卑微懦弱地任人宰割。
然而即便高价悬赏,机票不会无中生有。不光是我,其他同时段想要回国的小伙伴也都买不到机票,票代甚至都不愿再接刷票的单子了。我当时内心已经放弃了12月份的航班,想着只能等这轮熔断过去再说,希望到了1月份可以有所转机。
就在我准备躺平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奇迹,而奇迹的缔造者正是我那个哀兵必胜的太太。
我曾经问过票代,有没有可能向航司申请人道主义机票。我相信航班上绝对是有座位的,只要航司愿意承担风险,多塞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但票代回复说人道主义机票只有国内的航司可以申请,我们回来的航班是德国汉莎,他们申请不了。
我在汉莎网站的官网上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他们的联络邮箱,于是便作罢了。
在直接找航司要票这件事上我太太跟我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起,作为资深搞事情专家,她可不会像我这样浅尝辄止,并且她深知如何抓住矛盾斗争的重点——找下面的小鱼小虾客服是没用的,要找就得找说得上话的大Boss。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太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找到了汉莎CEO的邮箱。
她写了一封长信给汉莎CEO,将我们的困境如实告知,希望汉莎航空能够给我们一家三口从法兰克福到上海的机票。汉莎CEO收到邮件后很重视这件事情,让办公室的秘书跟我太太联系,表示很愿意帮助我们,问有什么可以为我们做的。
我太太来问我要怎么跟汉莎航空讲,这时我才知道她写信的事。我说最好能给我们12月13号从法兰克福到上海的机票,并且补充说道,如果那个航班没票的话,近期任何从法兰克福回中国的航班都可以。
汉莎航空12月3号回复说,由于法律限制(Legal restriction),航班的状态是不可预订。
我这下是打算彻底躺平了,连航司都没办法,显然指望不上通过其它途径搞到票。
12月6号那天晚上,我太太突然告诉我汉莎的人在线上,把我拉进了电话会议。汉莎CEO办公室的秘书从德国打来了电话,说经过协调,或许可以帮我们订到票;同时他也强调,他无法给予任何出票的保证和许诺,只能尽力而为;另外他还再三强调了一个风险:我们订的只是法兰克福到上海这一段航班,需要另外再自行购买印度到法兰克福的航段,前后两段不是联程,假如前一段被取消,就会赶不上后面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