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然后还有个文言文……
放弃吧。太难了。如果你以为三四年学习之后你就能轻风般浏览过孔孟的文章,就好象差不多的三年级法文学习者能够阅读狄德罗和伏尔泰,哥你就杯具了。的确有一些西方人能够顺利地阅读古代中文,不过他们大都有灰白头发,或至少有教授地位……
不幸的是,中国古文到处出现,特别是在中国画和卷轴里。大部分人以为任何懂中文的人都能阅读它们。当你在中国餐馆,有人请你翻译一个屏风上的汉字时,那可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嗨哥们,你不是懂中文么?这个卷帘上写的什么?”你抬头一看,发现写的是文言,还用的是无法理解的草书体……这样的书法就看起来濒死的心脏病人的心电图差不多。
“呃……我想我能看懂一两个字,但我没法告诉你它什么意思。”你结结巴巴地说,“我猜是关于凤凰之类的东西……”
“噢,我以为你懂中文。”你朋友说道,然后继续看他们的菜单。即使那些字一个如假包换的中国人也会挠头不懂,丢的还是你的脸……
现代汉语仅仅是古怪的难,而古典中文则是刻意让人不可能学会。汉学家不会告诉你这样一个小秘密:要看懂文言文一小段话,你必须首先知道它在讲什么。因为古典中文根本是由几个世纪的典故用一种简要的编码组成,流传于一个书虫们组成的精英小团体中,他们自己都彻底了解任何一点相关的文学背景。一个没有专业知识的西方人没法理解这些,就好象如果孔子本人来到现在,也看不懂分类广告中“个人”一栏里这类的东西:“Hndsm. SWGM, 24, 160, sks BGM or WGM for gentle S&M, mod. bndg., some lthr., twosm or threesm ok, have own equip., wheels, 988-8752 lv. mssg. on ans. mach., no weirdos please.”(译者注:这个意思就不翻译了,好孩子不需要知道……)
公平的讲,文言文你越尝试就会变得越容易。 不过高尔夫一杆进洞或者穿着束身衣横跨英吉利海峡也是如此。
7. 因为字母化方案太多了,而且全都不给力。
嘛,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不过真的,把中文用字母表达的方案很多,而绝大多数都是由某个委员会或是某些语言学家弄出来的。有时候还更糟,是个语言学家组成的委员会…… 当然啦,设计一种字母化方案非常不易,有些方案比较好,但所有的方案都需要很多与直觉抵触的拼写。而如果你真想发展中文方面的职业道路,那你至少得会其中四五种,还不包括台湾用的那些鬼画符。总共恐怕有超过一打的字母化方案,大部分都是晦涩难懂而理所应当地被大家忽略了。长久以来在汉学家之间有个笑话:一个汉学学者老年痴呆的标志,就是他感到发明一种新的字母化方案的迫切性。
8. 因为音调系统很古怪。
OK,这种说法很白人中心主义,我知道。但我得提一下这一点,因为它是最常见的抱怨之一,也是西方人最恶名昭著的弱项之一。每个学中文的人一开始都无法相信中文有音调系统的一面存在。怎么可能Shuxue既可以是“数学”同时还能是“输血”呢?或者guojiang可以是“过奖”或者是“果酱”?
它本身就是中文一个大难点了,因为这意味着我们非母语人士在记忆元音辅音之外,还得记住这些看起来不重要的发音部分。更大的真正的困难出现在你实际使用中文表达自己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束手束脚的,你可能语调都挺自然,结果音调都搞错了。比如,你可能想说“嗨你在喝我的杯子里的水!”,然后你想当然地把重音放在“我的”身上(结果声调变成了四声)(相当于中文四声的声调),那你说的多半是些胡言乱语,可能被理解也可能不被。
语调和重音习惯具有非常大的追加和自由性质。在无音调的语言中,你基本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加上必要的修改)按你的习惯来强调,否定,重视,和质疑。说出来的可能不太自然,但绝对能被理解。中文则不然,你的语调习惯必须遵守每个你用的词汇音调的限制。中国人当然能自由地表达所有微妙的语调,和使用那些无音调的语言的人一样。只是他们的方式对我们说无音调语言的人来说有点陌生。当你真正开始用中文说些你在意的话题时,你就发现好像你不得不双手被捆着,同时试图表达一个激情四射的观点。你突然被剥夺了一些重要的表达手段,以前你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拥有它们。
9. 因为东西方泾渭分明,而两者才刚刚相遇。
语言和文化当然无法分割,这也是中文对美国人如此难的主要原因之一。中美文化隔绝太久了。读法语句子“Le président Bush assure le peuple koweitien que le gouvernement américain va continuer à défendre le Koweit contre la menace irakienne”的难度仅仅如同于看懂一些行话而已。其原因不但在于印欧语系之间的相似性,还因为这些表达方式中的核心概念和文化背景是同源的。我们有一样的绘画史,音乐史,乃至历史的历史,后者的意思是一个法国人脑中的各种典型例子以及文化角色的集合和一个美国人一样的。我们熟悉阿蒂尔•兰波,就好象法国人熟悉兰博。事实上,与中美文化的差异比起来,美国和法国文化的区别就类似于Peter Pan花生酱和Skippy花生酱。(译者:好吧,换个例子,就好象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两者内容几乎一样……)
和中国人说话往往不一样。你没法谈话中随口提到狄更斯,人猿泰山,开膛手杰克,歌德,或者披头士,同时期望对方总是能明白。我有个中国朋友,他都读过卡夫卡著作最早的中文译文,却仍然不知道Santa Claus是什么。最近几十年来中国和西方接触甚多,然而两者之间仍然有大量的知识和思想差异。
同样地,除了一些哈中的,有多少美国人对中国朝代有个大致概念呢?一个普通的历史系学生听说过秦始皇和他对中国的贡献么?有多少美国音乐系学生听过一丁点京剧,或是能认出来琵琶?多少其他方面博学的美国人听说过鲁迅,巴金?更别提墨子了。
这些意味着当两国人在一起时,不但有语言障碍,还有一个巨大的文化障碍。当然这是学习中文如此有趣的原因之一。这也是中文为啥这么TM难的原因之一。
结论
我还能再继续,不过我想如果亲爱的读者们能看到此处,多半他们早就已经同意我的看法。那些学习其他困难语言的人们有他们自己的恐怖故事,我敢肯定。但我仍然能相当自信地断言,对于一个普通美国人,中文比世界上三十多种主要语言(亦即在大学阶段常常学习的语言)中其他任何一种都难得多。这件事也许不会引起语言学家们的兴趣),但它值得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决定最好学个外语,想着说“嗯~中文看起来好像不错。”
要量化学习语言这样一个复杂而多层面的过程很难,不过一个量度是掌握必要的语言学习技能的时间。考虑到上述所有的中文学习者必须具备的东西,使用字典,熟悉两三种字母化方案,大致了解汉字系统(包括简繁),这加起来可是很多时间,而你仅仅是在学习如何学习中文。
中文本身要更难多少呢?再次我使用法语作为简单语言的例子。非常粗略和直觉的估计,不过我想说要达到法语中类似的读写流利程度,中文需要你三倍的时间。同样的时间,一个普通美国人多半可以学会流利使用两种拉丁语系的语言。
学习语言也许类似于学习乐器。比如说,虽然口琴有某些精彩的作品,一般而言钢琴学起来要比其他乐器困难而花更多时间。作为类比,可以说我们都是某种乐器的高超演奏家(即我们的母语),而学习同类的乐器则比学习完全不同的乐器容易得多。西班牙人学葡萄牙语类似于小提琴手学习中提琴,而美国人学习中文则更像摇滚吉他手试图学习演奏拥有三个手键盘,三十个音栓的管风琴。
有人说过学习中文是“五年关于谦虚和低调的课程”。我曾经以为这是说五年之后你就能掌握中文,同时学会了谦虚。然而,我现在学习了中文六年,我的结论是,这句话告诉你五年之后中文对你来说仍然是神秘的深渊,不过至少你已经彻头彻尾地学会了低调这个好品质。
仍然有一个令人敬畏的事实,那就是中国人掌握他们的语言相当不错。可能他们就像是那些巴洛克艺术表演团体招收的小孩子们,然后去表演巴赫的康塔塔清唱剧。那个故事里,有个听众十分惊讶于听到这些胖嘟嘟的小孩子们能够如此完美无瑕地演唱,而这些乐曲都是巴赫那些困难的要求严格一丝不苟的作品。他问合唱团指挥,“但这些孩子们怎么能够演唱如此高难度的音乐呢?”
“嘘!小声点!”乐团指挥说道,“如果你不告诉他们这有多难,那他们就永远不知道。”